戴荣里

去重庆南川德隆古树茶区考察，才知道这里的大叶种茶着实有名。汽车在山间穿行，两边的山峰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形成的岩石，形成崮顶和豆腐块一样的悬挂。南方的山，与北方不同，植被茂密之中，但见那岩石如画家皴染的水墨画一般。想起在河南林州看到的群山起伏，又让人想起漓江的山水景色。在农兴村，南川区农委的李伟和张成领着考察组一行几人，奔波在起伏山路之中，寻找古茶树的踪迹。在号称“古茶树第二”的茶树前驻足，但见那茶树从根部就分开了枝条。凑近了闻，香味盈鼻。摘一片古茶树叶尝尝，感觉不到古茶之涩，倒有一丝真香润口。犹如一位书海里浸润了太久的先生，迎面给人古旧儒雅之气。农兴的古茶树，属于大叶种，叶大如耳，肥厚适中，看上去赏心悦目。在古茶树前，我这个门外汉也感觉到踏实。德隆镇的大叶茶树，有性繁殖的较多，多为茶果繁殖出来。自然也有扦插的大叶茶，看上去不是那么茂盛。茶园内腐殖质土层下面，砾石层叠，颇合陆羽先生所云的“茶生砾石间”的情形。茶园里间种着当地参，红花配着墨色的茶叶，看去有几分韵致。

汽车在山间继续向上爬行，感觉汽车像吃力的蜗牛。坐在车内，看山底下的村庄越来越小，车抵半山腰，早有片片大叶子的茶园不约而至。这些由茶果种植出来的茶树啊，经过茶人三年的培养，移栽到这一片片山梁上。但见那些茶树们，一个个如精神饱满的壮汉，挺立在山梁上，尽显南川茶的精气神。南川生态茶园里，处处可见黄色的粘虫板，这里的茶园不打药。冬天来临，海拔1000米——1600米的山梁上，会飘下瑞雪。瑞雪压茶枝，让茶树在冰冻之中内敛了茶性，杀死病虫，让南川之茶有了歇息的空间。冬去春来，大叶茶褪去羞涩，在春日暖阳里舒展开枝条，嫩芽处处向太阳。加之当地纯净清新的小气候，让南川大叶茶正气上升，具有其他茶区少有的品质。我在茶树间，拍到一只胖胖的蜜蜂，采撷着粉红的花蜜。正是初秋，但见漫山遍野的山花开放在茶园里，想想春天茶园里的样子，滴翠泛绿，花儿们随风起舞，那该是多好的美景啊！

赏不完的山景，看不完的大叶茶树。如果说张成先生领我们看的是古茶树第二，等到茶树村看到“茶树鼻祖”时，我还是被惊住了。但见那棵古茶树被岁月分成两半，树老中空的样子，并没有影响树枝上茶叶墨绿的神采。我双手合十，向这老茶树致敬。据当地人介绍，古茶树在茶树村有一万多棵。生产队分开时，这里古茶树的命运，也同其他各地相同，有的因影响种粮被砍掉了。各户获得的古茶树，数量不等。在茶树鼻祖上面，就可以看到十几棵古茶树。一位茶农介绍，有一种鹰茶树，貌似雄鹰展翅，茶叶好喝，品之卓然。古茶树一侧，建有一处茶叶博物馆，向来访者介绍当地古茶树的来历。这里的古茶树，皆为大叶种茶，为独立品种，与云南的大叶种茶不同，叶片肥厚而扩展。解说员朱文兵是在古茶树下长大的茶人。展览室内摄于1979年的一张照片，显示一位茶学者来茶树村考察时，他还是一位看着照相机好奇的小屁孩。如今，他已是一位有孙子的老茶人了。朱文兵泡茶的动作很娴熟，喝着茶树村茶农制作的古树茶，味道浓郁，顿觉有古茶树的内在气质。茶品多是一芽二叶做成，喝之，有远古的芳香。文兵会讲故事，会背咏茶诗。早已八十岁的学者再来茶树村造访时，文兵会陪着老学者喝点酒。茶学者给茶树村带来了灵气，几十年的亲密交往，已让学者和当地茶农形同家人。

张成是西南林大的茶学研究生，在南川农委分管茶产业；他的爱人也是学茶学的研究生，也在南川工作。考察组遇到西南林大带研究生来扦插的童华荣教授，正是张成爱人的研究生导师。据介绍，重庆茶人有不少是童老师的弟子。正是一代又一代茶学者的努力，让茶学得以传承。大叶古茶树，生长在崇山峻岭间，神采奕奕；这些年，在学者们的帮助下，茶树村新栽种的大叶茶，一年年成长起来。去年学生们扦插的大叶茶，已成活了许多。我在大棚里，随着中科院毕业的山东沂水籍袁连玉副教授，观看了那些标牌下的扦插小茶树苗。它们如同这些一茬茬感受扦插体验的学生，未来将成为茶园繁衍的中坚力量。正是一代代茶人不懈的努力，才让茶种植技术和茶文化得以推广。

据村主任介绍，因多种原因，茶乡的空心村越来越多。上千人的村庄，留守者也就只有百十人。城镇化建设吸走了更多山坳里的农民，给茶叶生产带来相应的隐忧。当地茶农介绍。儿子这一辈，逢采茶和采方笋时，还能回家帮忙；孙子们长大了，未必能吃得了这般苦。每到采茶季，茶树村就会召集附近的村民来帮助采茶。若干年之后，真等这些采茶人老了，他们真担心采茶人数量的锐减，会不会影响茶叶生产。乡村振兴是有众多劳动者支撑的经济发展。缺少了人这个核心的支撑和延续，乡村振兴还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？！茶农们的担忧，真是不无道理。

当地政府有振兴茶产业的思路和措施，近年兴办的古茶文化节就是一例。天佑这块土地，南川农委的谈金美女还发给我一张酷似茶壶的“山茶壶”，天地灵性的象征，也让这一方百姓应该享受茶水的滋润。

南川古树茶，一点也不逊色于外地古树茶。在重庆能品尝到地地道道的古树茶香，真是喝茶人的造化。这茶，不只是天地的赠予，也是当地茶人辛勤的心血。如您真想全面地了解重庆，南川古树茶，一定要品尝到。

（2023年8月25日星期五写于游燕斋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