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按：本文发表于《贵茶》2019年第1期，经作者授权同意在本网站推送。感谢作者的信任和支持！ 

贵州省茶叶协会职业培训基地常务副主任 刘婷婷

 

一、无法标签的人设

唐宋八大家之一，大文豪苏轼，一生爱茶，留下了80多首脍炙人口的茶诗。

苏东坡是个无处不在的人，无论语文书还是历史书，甚至各种野史八卦里，哪里都有他的身影。跟我们平時接触的所有历史上的主要人物，都不一样。其他人，不管他是做什么的，我们第一印象都会有个标签：比如李清照、辛弃疾，是词人。冯梦龙、曹雪芹，是写小說的。我们基本上都会用一个标签來理解他们。但一说起苏东坡，就不一样了，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？苏东坡的诗，我们学过很多：比如“横看成岭侧成峰、春江水暖鴨先知、欲把西湖比西子”。他的词，也有很多有名的：“比如天涯何处无芳草、千里共婵娟、大江东去，浪淘尽，千古风流人物，”这都是苏东坡写的。我们学生時代读的诗词，婉约派就是婉约派，比如柳永、温庭筠这些人。豪放派就是豪放派，比如辛弃疾、陆游，这就是豪放派。还有些人，自成一体，不属哪派的，比如说李清照，但她自己的诗词，从头到尾的风格是一样的，主题也是比教确定，我们一眼就能辨识出來。而苏东坡，一会儿有婉约派风格，比如千里共婵娟，十年生死两茫茫。一会儿他又豪放了，什么左牵黄右擎苍，谈笑间樯弩灰飞烟灭，他一会豪放一会儿婉约，给人一种精神分裂的感觉。

苏东坡又是一个书法家，绘画也不差，在宋朝所谓的“苏黃米蔡”，排第一位的就是苏东坡，甚至有人说整个宋朝，他的书法就是最好的！还有个更奇葩的，大家都知道，苏东坡还是个美食家，著名的東坡四珍，是他发明的四道菜，其实他一生发明的，远远不止四道菜。宋朝的文人间，盛行“茗斗”，对茶有研究的人很多。而苏东坡，他对于茶，更是有他独到的见解，如何泡制、如何品饮，更是个行家里手，不仅从技艺的角度，从美学角度的品茶烹制，他也深谙此道。不得不说，佳肴和茶汤确实给了苏轼平日生活里的许多安慰。

二、茶诗中的烹茶“教程”

他人生被贬的最后一站，儋州，苏轼作诗《汲江煎茶》。与他的其他茶诗体例风格不同，这首《汲江煎茶》大量的内容阐述讲究的烹茶之法和营造烹茶之境。如何挑选水、水源地，如何挑选火、如何存放水，感官品味茶的煎煮过程之妙等等，都在其中。

《汲江煎茶》

活水还须活火烹，自临钓石取深清。

大瓢贮月归春瓮，小杓分江入夜瓶。

雪乳已翻煎处脚，松风忽作泻时声。
       枯肠未易禁三碗，坐听荒城长短更。

·水源、水质与火的选择

杨万里曾经评价这诗：“一篇之中句句皆奇。”

起首一句，直接点出了诗人的煎茶理论———煎茶最好要有好水源且长流不断的清水(活水)和竹木炭的旺火(活火)，从而引出第二句的诗意。诗人于夜深人静时，踏着月色，提着水瓮和水瓢，到江边垂钓之处汲水煎茶。宋人胡仔在《苕溪渔隐丛话后集》卷十一评曰: “此诗奇甚，道尽烹茶之要； 且茶非活水则不能发其鲜馥，东坡深知此理矣。”至于“活火”，苏轼自注道:“唐人云：‘茶须缓火炙，活火煎。’”“唐人”指李约，唐代赵璘《因话录》卷二载:“兵部员外郎李约天性唯嗜茶，能自煎。谓人曰‘茶须缓火炙，活火煎’”

南宋诗人杨万里在欣赏此诗时说: “第二句，七字而具五意: 水清，一也；深处清，二也； 石下之水，非有泥土，三也； 石乃钓石，非寻常之石，四也;；东坡自汲，非遣卒奴，五也。”

垂钓处之水不湍急，亦非深潭，水质鲜活且较洁净。茶性发于水，人们对沏茶的水品，有较高的要求。身处偏僻的海南，苏轼不可能寻来天下名泉甘冽的泉水或文人极为推崇的雪水，他只能就地取材，并且尽量选择所在之地能够找到的最好的水，即钓石深清的活水。首联足可见出苏轼对茶道的深谙，亦足可见出苏轼一颗清莹之心和一种随缘自适的人生态度。

·水的存储

颔联写月下汲水，对仗工整，想象奇绝，意味深长。月色清朗，一江春水在月光的浸染下越发显得通透鲜活。天上明月投映在水面上，正可谓千江有水千江月。在江边，苏轼用水瓢舀起水，似乎就舀起了一轮明月，这轮明月也就随着瓢里清水一起被储进瓮里。江中有月，月在瓮中，故，瓮中亦有江一解。回至家中，东坡用小水杓把瓮里的江水舀进瓦罐煎茶，似乎一条大江的支流也被分入瓦罐里。杨万里评此两句诗“其状水之清美极矣”，査慎行则评为“‘储月’、‘分江’，小中见大”，从不同方面肯定了诗人的神来之笔。

·烹茶境赏

苏轼继续抒写自己在月夜里独自煎茶、沏茶、喝茶、沉思: “雪乳已翻煎脚处，松风忽作泻时声。枯肠未易禁三碗，坐听荒城长短更。”水开了，雪白的茶沫，随着煎得翻转的茶脚，漂了上来。茶水倒进茶碗里，飕飕作响，像风吹过松林所发出的松涛声。如此敏感地调用五感，欣赏烹茶之境的变化，对于现代人来说，此过程若细细体悟，也是一种心性的收敛。 

三、梦想照进现实

荒城夜来，更长漏短，一片孤苦景象，让人伤感。而他煮茶、写诗自娱，使全诗意境凄而不怨，哀而不伤，此胸襟笔力。苏轼屡遭小人陷害，仕途坎坷，但他善于借助，这一杯杯清茶，浇胸中之块垒，尽情展露其超凡脱俗的旷达情怀。

他的大部分茶诗，是“乌台诗案”后期所作。苏轼一生留下80余篇咏茶诗，《汲江煎茶》是他晚年之作，这首诗中，他凭着艺术家特有的感觉，进入到天人合一、情景交融的茶道艺术境界，实现了以茶涤烦、以茶自省的目的。对禅茶佛学思想的体悟，也是苏东坡在茶中的一大收获。向内求和向外求，本不是儒家的思想，这是佛家进入中国之后嫁接到儒家思想里的。尤其在宋朝和明朝时期，这个思想就成熟了。内圣而外王，先要内圣，才能外王。自己内心得先是个圣人，对外才能建功立业。苏轼一辈子其实并没有那么潇洒，虽然年少成名，两次进京，但都不长久，后来一辈子郁郁不得志，大部分时间都在做犯官。换了一般人，肯定会抱怨“朝廷有小人”，整天在家骂骂咧咧的。而苏东坡从佛家思想里获得了大量内控型人格的智慧，虽然屡遭险阻，但每一次他都反而获得了心量的放大，获得了更大的修为和精进。

同时，苏试的这些茶诗、茶文也是人们考察和研究宋代饮茶习俗的重要参考资料。苏拭对中国食文化、酒文化、茶文化的发展都做出巨大的贡献，可谓是中国饮食文化史上的一代巨人，值得后人永远敬仰。苏轼对中国饮食文化的贡献也值得学者继续研究。